完颜芷作伴,一住就是数日。每日里,谢啸峰都去跟完颜芷学功夫,再回来替檀玄望祛毒。即是将他身上的毒素一点点吸纳到自己体内,再运功化消。
只是,檀玄望身上的毒不仅是他自己当初下给堂兄的无名秘毒,还混合了小踱头小春身上的妖女销魂散和鹤顶红。三种剧毒混合非同小可,谢啸峰再是天赋异秉的学武奇才,对太玄真气毕竟是初学乍练,帮他祛毒也是收效甚微。
这天两人对坐祛毒完毕,檀玄望看着已经消肿的右手,叹息一声。虽然外表看是好了许多,他的真气却还是很难凝聚,更不知何年何月才能把这要人命的毒祛除干净?想到这里十分烦闷。
谢啸峰愣愣地道:「二弟,你怎么了?」
檀玄望目光闪烁,忽然想到,如果完颜芷不在附近,他完全可以软磨砰然硬泡诱导这土包子把太玄真气私传给自己。于是哑声道:「没什么,在这谷底住久了,闷。何况区区的折扇又丢了……」确实,没了折扇总觉得手时少了什么,很不习惯。
谢啸峰笑道:「二弟,你对折扇还真是情有独钟。」不过他也不得不承认,拿着描金折扇挥动的檀玄望姿态潇洒,翩翩风姿若名士公子,令他极为心折。
他见檀玄望微蹙眉尖,似乎十分失望,不由道:「前日我随前辈修习内功时,听她说,这山谷中另有小路可以出山。二北如果真是闷了,不防一起去外面走走,好像上元灯会还没结束。也可以顺便重买一把扇子。」
檀玄望正中下怀,立刻点头。这么一来,他就可以趁机教唆土包子传功给自己了!
两人告知完颜芷之后,在黄昏时分结伴出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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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夜已是正月十七,上元灯节已近尾声。只是朝廷自从迁都临安后,为了粉饰太平,每年都大事欢庆,灯会一直持续到十八才结束。因此临安城内仍是花灯如炽,灯火通时。游人摩肩擦踵,络绎不绝。
一路走来,沿途扎着大大小小的灯棚,老是由城内的豪门士绅们所建,彩灯样式繁多,色彩缤纷。而商铺和小户人家门前的彩灯也是奇巧多姿,林林总总挂了一路。金莲灯、玉梅灯、晃一片琉璃;荷花灯、芙蓉灯、散千团锦锈。
整个临安城灯火璀灿,烟花满天,亮如白昼,蔚为壮观。遥遥看去,这片绚烂的灯海仿佛漫天繁星散落一地,明丽辉煌,愉与天上的圆月遥相辉映。
檀玄望买了合意的折扇,眼望如山人潮,吟道:「星河明淡,春来深浅。红莲正、满城开遍。禁街行乐,暗尘香拂面。皓月随人远近。」
十分快意。原来是词人李持正的「明月逐人来」,此上阙的末名更曾得到北宋大家苏轼的盛赞。
谢啸峰只是粗通文墨,听他娓娓道来这应景典故,对他越发钦佩。
这时两人见街边有个小铺,琳琅满目堆了不少面具。檀玄望顿住步子,喜道:「唉,这个好!挑了两个买下。
谢啸峰奇道:「买这个作什?」
檀玄望笑道:「大哥,你看街上戴面具的人不少,我们俩戴了,混在里面豪不起眼,对可防止被仇家认出来。」
谢啸峰一愣,这才想起人日那天奇秀峰崖上乱战,江南武林群豪只怕已经认定他俩是金国奸细,不能大摇大摆地出外行走,不由苦了脸:「唉,我此次南下,本来是为了联络江南群豪共同抗金,却造成这样的误会……」
檀玄望叹道:「唉,大哥,都是区区不好,害得你被连累。」
皎洁月色下,灯火明丽光晕中,只见他低眉敛目,神情黯然,然而纤长睫毛微颤,薄唇映出淡淡的绯色,动人已极,谢啸峰不由看得出神。
正在怔忡时,他已将买来的面具戴上,遮住了脸庞。谢啸峰心中无端生出惆怅,良久才讷讷道:「不关你的事……」
「大哥,你也戴上吧。」檀玄望把面具递过来。
低矮的店铺屋檐下,透过薄薄的绢纱,走马灯玉壶光转,折射出明暗不定的光线。谢啸峰侧身接过面具的一刹那,忽地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夜风拂过。灯火摇拽,光影凌乱。突然暗淡下去的灯光里,檀玄望脸上的面具青面獠牙,狰狞一如恶鬼。
「怎么了?」见他愣着不动,檀玄望问道。谢啸峰一惊回神,发现他不过是戴了一个钟馗面具,暗暗嘲笑自己神经过敏。
「啊呀!」视野中掠过一个熟悉的身影,谢啸峰不由叫出声来:「三妹!」
檀玄望一愣,好半天才醒悟:「唉,你是说小芸……」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是灯会上人山人海,哪里还瞧得见那个纤小的身影。
谢啸峰道:「自从人日那天在奇秀峰分别,也不知三妹一个小小姑娘,如何捱过这些时日。」
檀玄望没好气白了他一眼,心想那乞丐丫头古灵精怪,坑蒙拐骗无一不精,就算丢到沙漠也死不了的。
隔着面具,谢啸峰看不清他的表情,径自道:「我一直都不放心她,今天既然瞧见了,我去把她找来。」
檀玄望愕然:「可……」他拐土包子出来的最终目的还没实现呢。
谢啸峰拍拍他:「二弟,你伤势未愈,也别乱跑了。我去找三妹,之后大家在……」张望了一阵,指着不远处的平安客栈道,「就在那里会合吧》」不待他开口就已经匆匆离开。
檀玄望好生无趣,只好慢慢踱去那间客栈门口。沿途杯歌舞百戏,火树银花,看得人眼花缭乱,乐声嘈杂十余里。这时突然听得众人高呼喝彩之声,扭头看去,原来是一群文人士子在猜灯迷。
这时只见一个戴面具的少年提着一盏绢灯,排众而出,笑声清亮:「『其雨其雨,冉冉日出』。出自《诗经-卫风-伯兮》。打一字。」
这个无甚出奇,檀玄望一只就猜到是个「林」字,不屑地摇摇扇子。那帮士子却围着那少年叽叽喳喳商讨了半天。
檀玄望正在奇怪,忽然听见有人调笑道:「小兄弟,你身上好香呵。莫不是一位小娘子女扮男装来的?」
檀玄望对「女扮男装」一词格外敏感,额上青筋凸起。下意识望过去,正有一位公子哥儿凑上去,一把掀开了少年脸上的面具。
踏出的脚步顿住,檀玄望握紧了手中的描金折扇,眼底掠过阴煞之色。
迷离灯火中,面具下那张脸五官秀美,肤光胜雪,却是个犹带稚气的少年,正是刘世羲的踱头儿子小春!众人被他绝色所慑,一时间鸦雀无声。
「看够了吗?」他笑道,「真抱歉,小春不是女孩子呐。」
檀玄望心念急转,人日那天小白痴和堂兄先坠落悬崖,果然也没有死!只是小白痴就在这里,是不是堂兄雪衣侯也就在附近?
他细细打量了半天,发现竟只有小春一个人,一阵狂喜。
这小白痴在奇秀峰上装疯卖傻,栽赃陷害自己,更让自己身中剧毒,到现在都没法解毒……现在,报仇的机会到了!
这时小春丢开面具,提着绢灯蹦蹦跳跳地挤出了人群。檀玄望赶紧蹑手蹑脚跟在后面。本来他还顾忌灯会上行人太多,岂料小春越走越向偏僻地方去。檀玄望跟着跟着就发现了异样。
正在寻思会不会是陷阱的时候,两人已走进一条住家小巷。许是因为过切,居民都出去观灯了,寥寥几家窗户都紧闭着,没一丝灯光,愈发显出巷道的幽暗。
檀玄望心知不妙,停下脚步。而前方一直没有回头、只顾疾行的少年也随之停下脚步。
远处忽然有一朵烟花燃起,照亮了半个夜空。少年缓缓回过身来,秀美的容颜在月色天光的映照下越发皎洁。他轻扯唇角,绽开纯真笑颜:「玄望哥哥,你跟着小春这么久,想做什么啊?」——
他认出我的身份了!?
檀玄望握紧手中折扇,眼角余光扫过四处角落,却没有看到堂兄雪衣侯,心中大定,取下面具,眯眼笑道:「小白痴,人日那天你在奇秀峰上表现真是好啊!」他嗯喉伤势虽然已大好,说话却还是嘶哑低暗,几不成声。
小春挤眉弄眼道:「哎呀,几日不见,玄望哥哥的声音怎么从黄莺儿变成乌鸦啦!」檀玄望大怒,脸上却笑得更斯文:「做了我堂兄的娈童,以为有人撑腰,小白痴你胆子变大了嘛!」
小春笑道:「啧啧,玄望哥哥你的口气怎么像是嫉妒?难不成……你几次三番坑害清哥哥是因为……由爱生恨?」
檀玄望一口气梗在胸口,额上青筋突突地跳。可恨的小白痴,谁跟你一样有那种癖好!
小春提起绢灯照过来,上下打量他,口中啧啧有声:「哎呀,玄望哥哥果然是风神如玉。这样罢,你叫小春一声『主母』,小春就替清哥收了你做二房。」
檀玄望差点吐血:可算是彻底认清他了!难怪人日那天崖上交锋自己一败涂地……如果说自己为达目的不择手段、阴狠毒辣的作风是寡廉鲜耻,那么显然——
这个小白痴已经达到了「人不要脸,天下无敌」的境界!拼牙尖嘴利和脸皮的厚度,谁能及得上他!当下不再废话,描金折扇「刷」展开,扬起一阵劲风,就要取了这家伙的性命!
小春虽是江南盟主刘世羲之子,却因自幼痴呆不曾习武,檀玄望满以为杀他是十拿九稳,这时却见少年纤腰一拧,间不容发地错步避开他这一招,手中提着的绢灯滴溜溜打了个转,灯火摇拽。
檀玄望心中暗惊,这小子身法灵便,脚下沉稳,竟是内功极为深厚的样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抬头,就见小春笑吟吟睇视着他,道:「玄望哥哥,你很奇怪小春怎么有了功夫的吧?」
「唉,说来还要感激你呐。」他自顾自说下去,「你下毒给清哥,清哥又和我行房把毒过到了我身上。偏偏小春身上本来就有两种奇毒,三毒混合,形成平衡。人日那天,我爹又在奇秀峰上阳错阴着打通小春的经脉,令我异常幸运的练成了妖女玄功……你说,小春是不是该感谢你?」他歪着头,刻意笑得又甜蜜又妩媚……妖孽!果然是妖孽!
檀玄望咒骂不已。不愧是昔日魔教妖女妖女宫主的独子,装疯卖傻扮痴呆这般了得,就连运势也是强到匪夷所思的地步!然而,就算他内力了得,不会招数也不风得能在实战中克敌制胜!
檀玄望咬紧牙关,折扇轻挥,以巧破强,攻了过去!
不料,小春早猜到他的打算,脚尖一踮,身子已经轻飘飘地退后数丈。你摔下手中的绢灯,也不用什么招式,呼的一掌,带起浑厚的劲风,直直袭来。
檀玄望不敢直接其锋,没奈何只得疾退。小春诡谲一笑,一掌余势未毕,下一掌又是力道千钧、刚劲雄浑地劈了过来。漫天沙尘飞扬,檀玄望一退再退,脸色发青。
你个妖孽!我今儿个跟你耗上了,倒要看看你内力到底有多深!这么一掌一掌地劈,我杀不了你,你也打不着我,咱们就耗着!看我不把你耗到油尽灯枯!
于是,偏僻的巷道里风声猎猎,飞沙走石。别看小春貌似女子,浑身内力却刚猛雄浑,更夸张的是好似用不完一样。就见他仿佛永无止境地、一掌接一掌地猛劈,连道旁的树都被成片成片地劈倒,所谓狂风过境,寸草不留!
檀玄望呼呼直喘,脸上成排地挂下黑线:拜托!不是吧!未出大金中都前,他本以为堂兄雪衣侯的武功是冠绝当世了。没想到先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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