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檀玄望狐疑地打量他片刻,心想这个土包子居然没怀疑我的身份,还跟着我一起跳下悬崖,应该没什么威胁性。他放下心,低头去瞧自己的右手,差点又昏过去——
整个右手已经肿起老高,皮肤黑漆漆的,偏又油光锃亮,彷佛用针尖一戳便会流出乌黑的脓液。
谢啸峰定睛一看,也是倒吸一口凉气:「这是什么毒?这等厉害!」
先前他贮着带檀玄望逃命,后来又遇上坠崖落水一系列事件,还真没注意到。
檀玄望抿唇不答。这种剧毒正是前些时候他下给堂兄的,现在被小踱头又下给自己,算是「天理循环,报应不爽」么?
更糟糕的是,因为此毒是金国宫廷药师费尽心血制出的,根本没有解药!
整个右手到手肘处都已经麻木得没了知觉,心跳也缓慢下来,连呼吸都变得艰虽。湿透的衣裳贴在身体上,寒冷彻骨。檀玄望心知毒气已经缓缓侵蚀全身,凭自己的功力怕支持不了一时半刻,不由抬眼去瞧谢啸峰,神情凄恻。
谢啸峰更无半分犹豫,盘膝坐下,运起太清真气,双掌抵上檀玄望后心,就待为他祛毒。
潭水对面的老婆子却忽然站了起来,横眉怒目:「呸!兀那小于,你身上中的……是大金宫廷秘药之毒!你是什么人?」
谢啸峰一惊:奇秀峰悬崖下蓬头垢面的疯老婆子……怎会知道大金宫廷的秘药?
檀玄望这时才发现崖下另外有人。他极目望去,只见那老婆子头发花白,衲衣百结,满身泥垢,容颜苍老至极,不由心中一动:他出宫之前,曾听皇上说过,身为御妹的飞燕郡主完颜芷、即父亲檀世斌的正室夫人流落南宋民间,要他暗中寻访。可是,眼前这丑陋枯稿、疯疯癫癫的老婆子,怎能和昔日貌美如花的飞煎郡主扯上关系?
两人都在怔忡时,那老婆子已经足尖轻点,一掠数丈,越过潭水飞跃了过来!两人终于大惊失色。
踏雪无痕水上飘!这是何等的轻功!
谢啸峰知道遇上劲敌,再不敢托大,拔出佩刀不容分说地砍去。
檀玄望比不上他眼力高明,却也明白,这个疯老婆子的功夫只怕还在堂兄之上,否则谢啸峰不至于一照面就亮出了兵器。
他现下身上中毒,折扇已失,又有谢啸峰挡住前面迎敌,于是理所当然地缩在他身后。
老婆子双眼赤红,吼道:「少年郎让开!」赤手空拳挟住了谢啸峰的长刀。
谢啸峰只觉手中一沉,刀势竟然施展不开,彷佛有千钧重力当头压下,他胸腔中一阵憋闷,难受得差点吐血。
「……前辈,好功夫!」他勉力叫气,左掌运劲,霍地击出。
二弟身中剧毒,就在自己身后。就算明知不敌,他也绝不能退!
老婆子「嗯」了一声,没想到他如此固执,当下手中用劲,「匡啷」一声,百炼精钢的长刀已经应声断折。她得势不饶人,右掌倏地划出,结结实实拍在谢啸峰胸口,后者顿时喷出一口血,踉跄后退。
檀玄望看到谢啸峰居然只过了一招就落败,不由面目变色,连退数步。
老婆子哪里肯放过他,枯瘦的鹰爪手倏地探出,立刻掐住了他的喉咙。她尖利的怪笑仿佛夜枭:「臭小子,说,你是什么人?怎会中了这种毒?」
檀玄望被掐得直翻白眼,他喉咙本就有伤,现在更是半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艰难地喘气。
该死的疯婆子!你就算想逼供,也不该掐我喉咙啊!这样子谁能说得出话!
老婆子手一紧:「你敢不说!」檀玄望更是连咳嗽都咳不出来了。
旁边的谢啸峰已经爬起身,见檀玄望遇险,奋不顾身地又冲了上去。那疯老太婆头也不回,反手一抓,谢啸峰顿时胸口中爪,血流如注,伤痕几可见骨。
檀玄望见地手段毒辣,唬得面无人色,偏偏哑巴吃黄连,说不出话来,只好在肚子里把老婆子的祖宗八代骂了个遍。
那边厢,谢啸峰扯着衣襟把胸口的血渍胡乱地擦了擦,又冲了过来。老婆子桀桀怪笑道:「少年郎,不知进退就连你也杀了!」
谢啸峰咬紧牙关,双掌拍出,运足毕生功力,竟是不顾生死的打法。老婆子「咦」了一声,终于丢开檀玄望,侧身迎上。
蓬地一声,两人双掌交击,雄浑的气劲震得一边的潭水都激起了滔天巨浪。谢啸峰口中鲜血狂喷,摇摇拢摆连退数步,好容易才站定步子,脸色惨白如纸,显然已经受了极重的内伤。饶是如此,他仍是勉力侧头,对檀玄望道:「二弟,你走,我拖住她!」
檀玄望心知大事不妙,这个疯老婆子武功高得匪夷所思,就算自己完好无损,与谢啸峰连手,也不会是她的对手。他本想依言逃开,可是自己重伤在身,又中了毒,如果不仰赖谢啸峰,就算逃了又怎么解毒?于是缓缓摇头,站到了谢啸峰身边。
谢啸峰不知道他心里的小算盘,只当他情深意重,侧目痴痴地望着他,心中又是一阵感动。
老婆子看着眼前并肩而立的两个年轻人,皱眉清:「既然想死就成全你们!」利爪如钩,倏地采出。竟是直取檀玄望而去!
凛冽劲风破空而来,谢啸峰大惊失色,一个错步拦在了檀玄望身前,双手交错,凭空隔架。岂料老太婆变招迅捷,左手后发先至,一个黑虎掏心直奔他胸口。谢啸峰避让不及,胸前衣襟本就已经破烂,顿时被成片扯下。侧身躲闪,胸口系着的那枚和阗美玉顺势一荡,反射出淡谈的莹光。
檀玄望知道今日生死系于一线,双手微扬,牛毛细针洒出漫天花雨,笼罩了老婆子全身,正是他的独门暗器白眉针!
他这暗器本来也算一绝,只是今日他伤病缠身,出手迟滞无力,实在没什么威力。不想老婆子眼角余光见到谢啸峰胸前的玉佩,突然愣在原地,那篷细针嗤嗤射出,大半扎进了她的左臂和半边身子。
这下子檀玄望和谢啸峰都吃了一惊,那老婆子却浑然不知疼痛,右手挥出,气劲酣涌,顿时把檀玄望震到一边。她趁势进逼,出手如电,又点倒了谢啸峰。
檀玄望捂着胸口倒在地上,气血翻腾,毒气攻心,再也动弹不得,心想:这老虔婆是怪物不成,我的白眉针也浸有剧毒,怎么她中了那么多根,半点事儿也没有?还越战越勇了?
这时他发现老婆子点中谢啸蜂穴道,暗道:完了!这次赌输啦。土包子也中了招,看来我今天难逃死劫!早知道刚才应该听他的话先逃了再说,衰毙了!
正在沮丧的时候,却发现适才一直追着自己不放的老婆子,注意力竟全被谢啸峰吸引过去,看也没看倒在地上的自己,径自走到谢啸峰跟前蹲下,他幸灾乐祸,想道:嘿嘿,就算我今天死定了,也有这个土包子陪葬,不亏啦!
忽然想到除夕前夜在画舫上被迫和土包子、小芸雨人义结金兰的情形,不由满脸黑线:难不成那个「只愿同年同月同日死」就是这么个应验的法子么?
正在胡思乱想,却见到疯老婆子把点了穴的谢啸峰上上下下打量了半天,忽然伸出手,一把将他的裤子扯了下来!
谢啸峰和檀玄望两人顿时都青筋黑线齐下,瞠口结舌,叹为观止——
前辈!光天化日之下,这么做不好吧吧吧吧吧……
那老婆子凑在谢啸峰的臀部看了半天,看得他面红耳赤,大汗淋漓,忽然抬头,一把将他搂进怀中:「儿呀!你是我的亲儿呀!」
谢啸峰穴道未解,动弹不得,只能连翻白眼:拜托!前辈啊,我家爹娘两个都好端端地在北方山寨里待着,妳认错人了啊啊啊啊啊……
老婆子抹一把辛酸泪,又哭又闹折腾了半天,发现怀里刚认的儿子没反应,这才想起来他穴道未解,赶紧拍开他的八道:「儿啊,你胸口戴的玉佩上,雕着海东青的春水图案,乃是巧匠邱纳言所刻,是你舅父在你抓周时所赐。你千真万确是我亲生的孩儿!」
谢啸峰提着裤腰,尴尬摇头道:「前辈,这玉佩乃是家父在我七岁那年,奖励我学会一套入门刀法的礼物,只旧妳是认错啦。」
老婆子忙道:「怎么会?而且你屁股上有一颗红痣,我是你亲生娘亲怎会不记得!」
谢啸峰苦着脸摇头:「前辈,这些痣啊胎记啊,长的位置相似也是有的……」
老婆子怒了:「说来说去,你就是不肯认我!?」
躺在一边的檀玄望赶紧拚命地对谢啸峰使眼色:你这个笨蛋!快点顺着她啊!否则我们两个的小命都要交待在这里!
偏偏谢啸峰完全做不到心有灵犀,只会呆呆反问:「二弟,你眼睛抽筋了吗?」
檀玄望顿时气得浑身哆嗦。
老婆子冷哼道:「这小子出手恁地毒辣!暗器上淬毒,十分下三滥!」略一运气,将胳膊上中的毒引全部逼出,嗤嗤地喷了一地,看得两人目瞪口呆。
太强了!简直强到了不是人的地步啊!
「哼,你不认我,迟早议你认!」老婆子揪起谢啸峰,就想拖走,思忖片刻又停下步子,「这小子留着也是祸害人间,宰了他算了!」一扬手就想向檀玄望劈下。
谢啸峰大惊失色,顾不得自己的裤子,赶紧死死地架住了她的胳膊:「前辈手下留情!」
老婆子看看躺在地上的檀玄望,又看看谢啸峰,道:「……前辈?」
谢啸峰觉得她那条胳膊渐渐加力,如泰山压顶,只怕自己手一撤,檀玄望就要毙命当场。踌躇片刻,只好低眉敛目地唤了一声:「娘亲……」
老婆子大乐,笑道:「好,乖孩子!」
突然又沉下脸,道:「儿啊,知人知面不知心,你忠厚老实,这小子却阴狠毒辣,留在你身边只怕也是不怀好意,娘亲替你宰了他,以绝后患!」隔开谢啸峰的手臂,掌中挟着排山倒海的劲道直取檀玄望!
谢啸峰急了,慌乱中无暇细思,喊道:「娘亲,他杀不得啊!」
老婆子手停在半空,侧目道:「天下间,除了我完颜芷的家人,再没我杀不得的人!」
谢啸峰一脸黑线,下意识地道「他、他也可以算是娘亲妳的家人!」
檀玄望听得此言,浑身一个激灵:难道……土包子猜到自己的身份了?——
因为,他本是郡马檀世斌所纳的侍妾所出之子!完颜芷身为檀世斌的正室,可算是他名义上的母亲!
他心中纠结不已:不揭破身份就会立刻被完颜芷所杀,揭破了身份……他欺骗谢啸峰的把戏立刻就要拆穿,只怕也免不了被杀的命运……
却听谢啸峰表情扭曲地道:「娘亲,他、他、他……是妳的儿媳妇!」
顿时,檀玄望眼珠子差点爆凸出眼眶。
老婆子完顿芷的表隋也比他好看不到哪里去,空气中弥漫着脆异的静默。
良久,她迟疑地道:「他……这小子,是男人吧?」
谢啸峰咬牙道:「这嘛……对,他看起来像是男人,实际上……是女扮男装!」
「……女扮男装?」
谢啸峰不敢去看那两人的脸色,拚命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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