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是不争气。”
净虚伸出手来,大约是想抚上她的眼角,却又觉得不妥,收回手去。
青鸾却一把捉住他的手,顺势就坐到了车厢底,抬起头来,虔诚的望着他:“高僧,你给我讲经吧,我想听你讲经。”
净虚顿了顿,终究还是点了头。
青鸾就坐在他脚边,静静地听着,也不知究竟听进去没有,最终,她靠着他的腿,缓缓睡着了。
净虚低头看着睡着的她,迟疑了片刻,手掌终于还是抚上了她的发,安抚一般。
睡梦中的青鸾,蓦地便落下泪来,喃喃的唤着:“菀姨……”
“青鸾。”有声音在唤她,可是却是一个别样的男声。
青鸾缓缓睁开眼来,面前净虚的脸从模糊到清晰。他正捧着她的脸,缓缓为她拭去脸上的泪水。
青鸾有些怔忡:“净虚?”
仿佛是想印证,刚刚那一声是不是他在唤自己。
净虚的手再度抚过她脸上重新出现的泪痕,叹息一般的低喃:“青鸾,不要哭。”
刹那间,仿若福至心灵一般,青鸾猛地握紧了他的手,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你到底是谁?”
若他的分身真的只是一个和尚,他不会对她这么好,也断没有理由对她这么好。
净虚看着她,目光深邃难懂,许久之后,他示意青鸾松开自己,然而,他缓缓解开了自己的衣衫。
青鸾没有动。
直到,净虚将他的背呈现在青鸾面前,青鸾猛地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嘴,眼睛,却一瞬不瞬的盯着他背上的一个刺青。
那是一朵如意祥云,青鸾曾经见过无数次——家丁侍卫们的佩剑上,府中高悬的灯笼上,各位姐姐所绣的花样上,以及,父亲哥哥们的背上!
青鸾的指尖有些发抖,抚上那朵祥云的时候很轻,仿佛生怕她一碰,那朵祥云就会消失。
可是,它还在,它确确实实还在!
她收回手,净虚重新系好衣衫,青鸾已经找不到自己的声音,只能张着嘴,无声的做着口形:“你是……哥哥?”
净虚点了点头,重新抚上她的脸:“是,我是哥哥,我是你的五哥。”
五哥?那个传闻中一出生就已经夭折的五哥,竟然是他?
青鸾捂住嘴,再一次痛哭失声,泪眼朦胧的望着净虚,许久,忽然伸出另一只手,重重的打他。
净虚一动不动,任由她打。
青鸾几乎拼尽了全身的力气打他,最后打得筋疲力尽,也哭道声嘶力竭,才终于伏进他怀中,哑着嗓子,一声接一声的唤他:“哥哥,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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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是这次的和亲,你是不是打算一辈子都不和我相认?”青鸾终于恢复过来之后,有些恨恨的问他。
净虚看着她,略带苦涩的微笑起来:“也许是吧。”
青鸾恨恨的又抡起无力的拳头砸他,净虚还是由她砸,终于等她停下来,方才道:“我那时只是想,只要你好好的,相不相认又有什么大不了。”
“没什么大不了?”青鸾立刻横了眼瞪他。
净虚自觉失言,伸手揉了揉她的头,一笑而过。
青鸾顺着他的手拨弄了一下自己的发,又道:“可是,你怎么会成了和尚的?”
净虚笑了笑:“大概是父亲一早就已经预料到云氏今日的下场,所以我一出生,父亲就派人将我送去了北漠的寺院,目的不过是为了留住云氏的一点血脉。这个秘密,只有父亲和寺院的方丈知道,我也是直到十六岁那年,才第一次和父亲秘密见了一面,知道了这件事。”
青鸾若有所悟,点了点头,忽然又道:“那出事那年,你为什么不来找我?”
那一年,她才十二岁,一心以为自己失去了所有的亲人。而他明明知道,却不来找她。
“我来了。”净虚的目光微微冷凝起来,“可是那时,你已经进了宫,我入宫无门,唯有回到北漠,等待机遇。”
后来,他就遇到了花无暇,再后来,他随着花无暇来到了西越。
这些事青鸾猜得到,而净虚也并不说透。
正文 可疑人
青鸾从来没想过,自己失去所有,竟然能换回一个哥哥,因此一直以来的悲伤绝望,竟都被突如其来的惊喜与欢欣所掩盖,一连多日,她都容颜灿烂。
净虚自是十分宽慰见到她这样的模样,然而每每到了用餐时间,他的眉头又是深锁的。*
青鸾总是吃一点点就说饱了,他再怎么哄劝威逼她都吃不下。青鸾也不想这样,有一次强逼自己多吃下去一些,立刻便吐了出来。
净虚的脸色愈发的难看了。
这一日到了驿站歇息,又是用膳的时间,青鸾吃了几口,便有些心虚的看向净虚。果然,他正沉着脸看着她。青鸾埋头片刻,忽然又抬起头来:“哥哥,明珠公主是不是回北漠去了?”
净虚脸色微微一凝:“不知道。”
“哥哥真是狠心。”青鸾不觉叹了口气,“哥哥,你对她,真是半分感情也没有吗?”
“这个问题,我以为我们已经达成共识了。”净虚吃了一口菜,淡淡道。
青鸾放下筷子,认真道:“不一样。那时候,你是惺惺作态的高僧静虚和尚,可现在你是我哥哥,我以妹妹的身份来问你,你能不能还俗?”
“不能。”净虚面无表情的道。
这些天来,青鸾不止一次要求他换下和尚的衣衫,恢复作常人装扮,然而净虚就是不肯。*
青鸾负气道:“所以爹爹苦心将你留下,就是为了让你一辈子做和尚?”
“我只知道,爹爹想要我和你好好活着。”净虚说完,忽然顿了顿,看了青鸾一眼。
青鸾立刻便察觉到了什么:“你是说,爹爹一早就知道我会活下来?为什么?”
“不知道。”净虚又低下了头,道,“也许是他一早已经与姑姑达成共识。”
提及菀妃,青鸾怔了怔,忽又想起念念,猛地记起什么来:“难怪当初我让你为念念求个平安符,你直接便把自己的那个给了我。那个平安符,是不是爹爹给你的?”
净虚沉默了片刻,淡淡笑道:“是娘给的。只可惜,她老人家一直以为我已经丧命,而我,连她一面都没有见到。”
青鸾蓦地心疼起来:“哥哥……”
她一直以为,独自存活于这茫茫人世间,已经是最大的辛苦。原来,比她辛苦的大有人在。
“没事。”净虚握住了她的手,“现在对我来说,没有什么比你重要。等吃过饭,我们去镇上找一个大夫,让他给你瞧瞧,抓两幅开胃的药吃吃。”
这是一个繁华的小镇,来往商客极多,李惠听闻青鸾要出驿馆,自然不敢怠慢,一路跟着青鸾和净虚。这些日子以来,他一直听到青鸾唤净虚作哥哥,虽然不明白其中的因由,然而却还是默许了他们以兄妹之礼一路相伴。
净虚向人打听之后,很快便找到了一间医馆,请那大夫给青鸾诊脉。
大夫一见到青鸾的脸色便已经微微摇了摇头,待到为青鸾把脉过后,更是止不住的叹息:“姑娘心思太过沉重,胸中郁结之气难舒,说到底都是心病,用药是没法子医好的。”
青鸾立刻又有些心虚起来,瞧瞧转头看了净虚一眼。净虚眉头仍旧深锁,末了,竟然没有看她,只是向那大夫点头致谢,起身走出了医馆。
“哥哥!”青鸾忙的追出去,拉住了他的手臂,“哥哥,你莫生气,我以后多多吃饭就是了。”
许久之后,净虚才终于看向她,揉着她的头,笑了笑:“傻丫头,不怪你。”
一时两人都有些沉默,并肩站在医馆前,看着大街上车来人往。青鸾远远望见前方有一个卖冰糖葫芦的,忽然又高兴起来,道:“哥哥,你在这里等我,我去去就回。”
她欢喜的跑过去买冰糖葫芦,净虚看了,微微一笑,想了想,还是又走进了医馆,准备购置一些药材以备用。
买到冰糖葫芦,青鸾便站在街旁,一点点的剥掉上面裹着的糖,只露出内里的山楂。
刚刚剥了两个,忽见大街上的人都慌乱起来,忙不迭的都往街边闪。青鸾踮脚看去,原来前方有一辆马车正不顾一切的横冲直撞,搅得整个市集鸡飞狗跳。
青鸾原本便站在街边上,此时也不急,只是看热闹。
当那马车逐渐驶进,青鸾刚刚剥好了一串山楂,却不料身后突然有人推了自己一把!
“噗”的一声,青鸾重重跌倒在地!
跟在青鸾身后的李惠顿时大惊,眼见那马车已经近在眼前,刚要挺身而出,却忽然眼前一个身影闪过,速度极快,只在眨眼之间,已经将青鸾抱进怀中,闪进了人群之中。
见到那人影是净虚,李惠猛地松了口气。
青鸾那一跤跌得头晕眼花,靠在净虚怀里艰难的喘气。
净虚仔细查看了她身上的伤,发现并无大碍,这才安下心来,抬头望人群之中去寻将青鸾推出的罪魁,却只见行人各自神色匆匆,根本看不出是谁。
净虚仍旧觉得可疑,抬起头来,往街道两旁楼上的茶座望去。
隐隐约约,忽然听见一阵拍掌的声音。
净虚转头往右手边看去,只见一个身着浅青色锦袍的年轻公子,缓缓步下楼梯来,一面鼓掌,一面用极其淡漠,却又清傲的声音开口:“净虚师父果然是好本事。这样了得的本领,却用来护这么一个其貌不扬的丫头,净虚师父不觉得太可惜吗?”
正文 绑架
那年轻公子刚刚站定,身后便有人放下了椅子,请他坐下。
青鸾自净虚怀中抬起头来,看向他的时候,微微一怔。的确是一个很年轻的公子,大约还不到二十岁的年纪,容貌却生得极好,如画中人一般精致的五官,尤其那双深潭似的凤目,让这样一个男子看起来隽秀得有些过了头,好在一双眉却生得极好,斜斜的飞入鬓,平添了一丝英气。然而让青鸾怔忡的却并非他端好的容貌,而是他淡漠的神情中所流露的骄傲。这种很淡,却不容忽视的骄傲,让青鸾想起了多年前的花无忧。*
这是一个尊贵的男子,任谁也一眼就看得出。
然而净虚却不为所动,只是单手置于身前,淡淡道:“原来是景王。”
那景王便笑了,只是这笑却没有半分真诚:“净虚师父似是不太愿意见到本王?还是怕本王会揭穿了净虚师父的某些丑事,让净虚师父你身败名裂?”
这人,来者不善。青鸾隐隐约约察觉到,伸手扯了扯净虚,低声道:“哥哥,我们走吧。”
净虚也淡淡的笑了:“景王身份尊贵,一呼自然百应,贫僧即便是有十张口,只怕也是说不清的。只是,贫僧也奉劝景王谨记自己的身份,莫要再做出今日这等有失身份的事来。”
说完,他低下头,仔细的为青鸾拍去身上的尘土。*
青鸾顿时恍然大悟,抬头看了那景王一眼,眼中已经满是防备。景王也正看着她,目光相交,他冷冷的勾起了嘴角,眼里毫不掩饰的流露出一股轻视。
青鸾无心与他多计较什么,拉了净虚转身离去。
回到驿馆,青鸾才想起来问净虚:“哥哥,你方才唤那人做景王,他是哪里的王爷?”
“北漠。”净虚淡淡道,“皇甫成悦,他父亲是怡亲王,极受宠,因而他也早早的就封了王。”
他说话,青鸾却有些怔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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