鸣的水声中,几个侍女挤在瀑布冲刷出的谷底溪床边,或坐或立,一边嬉闹一边淘米洗菜。远远望去,皓腕如玉,笑靥如花,真是幅赏心悦目的美景。
小芸挎着洗衣篮走近几步,正在感慨山寨诸姐妹果然舆自己不同,都是极有格调的佳人,却在听清她们的谈话内容之后,哐当一声石化当场。
「哎呀,妳们都别说了。华山派的周少侠真是人中之龙,一柄盘龙剑使得出神入化,那张脸更是……啧啧,美人啊美人!」
「没错,周少侠那张脸真是隽秀英挺无人可及!北五省的侠少里面,他绝对是当之无愧的第一名!夭寿唷,夫人怎不派我去打扫他的房间……」
「咿呀,所以说翡翠明珠你们俩没见识了不是?周斌那种姿色也值得你们在这里垂涎欲滴。告诉妳们,我当年曾有幸陪着夫人去觐见过号称世外五绝之一的西岳谪仙太华君侯,那才是神仙一般的仪态,紫袍玉带,啸傲烟霞之间。周斌舆他相比较,真是云泥之别!」
「唉,碧玉妳见过太华君侯,我们可没见过,想象起来未免太过缥渺。倒是红叶山庄的连庄主,这次也来了。人都说连庄主是当世枭雄无人能及,可要是我来说哇,他的相貌才称得上是天下无双!」
「哦唷唷,连庄主那么乖戾狂傲的一个人,听说他喜怒无常,动辄就会杀人,珊瑚妳竟然也去偷看了?」
「嘻嘻,为美色,区区性命之险又算得了什么!」
「说到姿色,其实咱们寨主年轻的时候也是江湖上收取一指的美男子。据说夫人当年也是死缠烂打才如愿嫁得如意郎君……啧啧,怎么少寨主长得就这么普通呢!」
「哎唷,叫我说啊,少寨主长相也还平头整脸的不难看。最糟糕的还是那个性格呀!只有三个字可以形容……」
「唔?闷、闷、闷?」
「俗话说的好,男人么,要不就狂狷霸气威风凛凛,要不就风流倜傥坏也坏得有格调……像咱们少寨主这样的,还真是没什么趣味!」
几个侍女顿时嘻笑着闹成团。小芸站在不远处,背后嗖嗖流下一排冷汗。世风日下,人心不古,真是……
据说,男人多的地方就少不了女人的话题,这么看来,女人多的地方,也一样……流言蜚语、八卦短长,在任何地方都是一样的啊一样的……
这时她们忽而话锋一转,小芸情不自禁竖起了耳朵。
「对了,你们说的连庄主我倒是没见过。只是,前天我跟琥珀躲在树林里偷看擂台比武,对着众位少侠评头论足的时候,红叶山庄的棚子里出来一个拿折扇的青衫公子。他听见我们说周少侠是北五省第一的英俊侠少,忽然转过头来对着我一笑……」
琥珀也激动地捕充:「没错!那位公子『刷』地一群展开折扇,似笑非笑地瞧了我一眼。面如冠玉,唇若涂丹,那双桃花眼更是勾魂哪勾魂!风流倜傥这个词简直就是为他量身订做的……如果能再见到他对我一笑,真是宁死也无憾啦。」
「喂喂,上次他明明是对着我笑的好不好!」
听到这里,小芸终于忍不住,迅速走近问道:「琥珀姐姐,请问妳当真瞧见了一个桃花眼、拿折扇、笑得勾魂的青衫公子么?」
她这一现身,几个侍女全部冷汗淋漓,拘谨地立了一圈,低头道:「芸小姐,婢子们忘形之下胡言乱语,还请恕罪。」
「哎唷,芸小姐妳怎么自已洗衣服?快交给婢子……呃,是、男装?」
「啊,是少寨主的吧……」
几个侍女醒悟过来,脸上露出了暧昧的微笑。
原来,谢啸峰自从在江南铩羽而归,就被母亲柳芳勒令面壁思过,连膳食和洗衣都特地交代不许侍女去做,让他自力更生。倒是陪着谢啸峰回到石屏山的小芸,嘴甜人逗,哄得柳芳心花怒放,认了她做义女,从此成了山寨的「芸小姐」。小芸心疼遭到无妄之灾的大哥谢啸峰,常常瞒着柳芳送饭过去,这会儿拿了他的衣服来洗也挺寻常,倒是叫自以为窥破秘密的侍女们有些尴尬。瞧她们暖昧的表情就知道了,多半是把自己跟大哥视为一对了吧?
唉,她和大哥之间绝对是清清白白的金兰兄妹!完全没有任何奸情!
不遇事态紧迫,小芸顾不得在意这帮侍女怎么想,还是急着向琥珀她们打听那位桃花眼折扇公子的事。不知怎地,听她们这么随随便便一描述,她第一个想起来的,就是在临安府客栈中,毫不留情弑兄杀妹的二哥——檀玄望!——
只是,檀二哥既然能狠心做出那种事情,如何又敢堂而皇之地到石屏寨来呢?难道,他……以为大哥已经死了?
小芸蹲在溪边,一边洗衣一边陷入了沉思之中。良久,笑出声来——
哦呵呵呵!想到二哥那双似笑非笑、勾魂摄魄的桃花眼,她才不信世上还有什么别的男人能胜过他的容姿。然而……
侍女姐姐们说的那些美人,或许应该找个机会去瞧瞧?远的不说,什么周少侠、连庄主、折扇公子,既然已经来了寨子,总有机会能见到的吧。哈,她一定要比一比,有没有别的男人能像二哥一般叫人惊艳的……
晤,果然,男人最重要的还是容貌啊!也许该找个机会跟姐姐们交流一下。食色性也,不光男人,女人也一样。本来还以为山寨里很闷的,现在看来也很趣味啊。哦呵呵呵!
笑容渐渐黯淡下去,她咬紧下唇——
可是,那位折扇公子到底是不是二哥呢……未确定之前,免得引起大哥的心病,还是不要对他说起吧……
◇◆◇◆◇
不消说,天下间,只有那么一位爱穿青衫,手拿描金折扇,有事没事都爱似笑非笑,桃花眼勾魂摄魄的公子——大金济王府的世子檀玄望。
再无第二个。
小芸纳闷他怎会来到石屏山,但在他而言,却是再顺理成章不过了——
石屏山北五省豪杰云集,推举新任盟主,接下来当然就是由盟主领导北方群雄进行大规模抗金活动。这对于大金的当今皇上,野心勃勃的完颜亮来说,实在是扎在心窝的一根刺,非拔除不可!
大金的天骄贝子檀皓清已经失踪,于是,伺机破坏石屏山武林大会的任务就落到了檀玄望身上。完颜亮甚至金口玉言、亲自允诺只要他能够顺利完成此次任务,原先雪衣侯的贝子称号,便将敕封给檀玄望!
混在红叶山庄的随行队伍里来到石屏山,静静地等待时机,檀玄望这几天简直闷得发慌。那天经过树林,听见几个婢女在叽叽喳喳地讨论谁是北五省第一的英俊侠少,他也是风流性子发作,立刻顿下步子,折扇一展,回眸一笑。见到两个丫头瞠目结舌、呼吸摒止的花痴样,他这才施施然迈着步子离开,肚了里暗自乐开了花,他这喜欢招摇的性子只怕到死都改不了了。
「人间佳节唯寒食」,这天正是寒食佳节。寒食节也称为「禁烟节」,一般在冬至后一百零五天,清明前两天。每岁到了这时节,为了纪念介之推的英灵,家家户户禁灶禁烟,皆吃冷食,故名寒食。
也正是这天,武林大会的擂台比武到了高潮迭起的紧要关头。夜晚来临,暮色四合,烛火逐盏亮起,北五省赫赫有名的红叶山庄连庄主,他终于亲自踏上了擂台!
琉璃灯盏泛出七彩莹光,映照在他的脸上,异常的柔和,异常的俊美。唯有笼罩在阴影中的唇角,抿出桀骜不驯的刚硬弧线。
擂台下众人全被他惊人风采所慑,看得目不转睛。就连那些打杂的小厮、端茶的婢女,也都抛下手头的活计全部挤到台下。檀玄望微微一笑,趁机窜出看棚向后山去了,竟是无人留意。
比武定盟进行到这一天,除了那些刚出道急着证明自己的侠少,上擂台的根本没什么重要人物。最令人诧异的就是前任盟主谢晋甚至在比武开始前也没有露面,连主持大会都是由其妻柳芳代替的。檀玄望直觉其中必然有什么蹊跷。说不定,内中蕴藏的就是能够动摇北五省抗金联盟的惊天动地的大秘密!
日已落,月将升。天光幽微,山色缥缈,天地间一片朦胧。
前山不时随风飘来高呼酣斗、喝彩叫好的喧哗声,想必一埸龙争虎斗正在如火如荼地进行着。那位名震北五省的一代枭雄连庄主,定是正在群雄面前展示他的绝世武功吧?
檀玄望胸腔中的热血仿佛也为之沸腾,情不自禁握紧了拳头。
北五省武林大会,真是好威风好壮观!英雄云集,群豪齐聚……可是,他檀玄望,偏要凭一人之力,让它土崩瓦解、烟消云散!
他太玄真气已成,太清真气也已经略有小成。放眼天下,堪舆他做封手的人也没有几个。多年以来的隐忍委屈,仿佛淤积的火山,亟欲一朝爆发。只要他顺利地破坏了石屏山武林大会,做出这样惊天动地的大事,何愁不能扬名天下?
绕过前山断崖,蜿蜒小径曲曲折折通往后山。崖壁如屏,怪石嶙峋,这条小道竟是奇险陡峭。檀玄望小心翼翼地绕过险峻山石,又提起急奔了一阵,眼前豁然开朗,瀑布飞流直下,水声如雷,矮树参差,荆棘没径。
檀玄望站定步子,觉得十分失望。眼前景色虽然绮丽,看来却是渺无人烟,不像是高手闭关的所在。
正在这时,他瞥见下面山峡的乱石中,有一条淡淡的人影快速闪过,吃了一惊,赶紧闪到树丛间藏好。这时就见那人影展开绝顶轻功,急掠上来。足尖轻点在滑不溜丢的怪石上,轻飘飘彷佛毫不费力,浅灰色衣袂随风猎猎舞动,整个人像极了一头大鸟,三五个起落就掠到了崖上!
檀玄望越看越觉得眼熟,连手中的扇子都差点落地。
这家伙、这家伙……不就是土包子谢啸峰么!
想到正月时自己曾经在临安府的客栈里捅了他穿心一剑,本来想,他就是不死也去了半条命。这次自己奉皇命来到石屏山,早听说寨主之子谢啸峰没死,只是从江南回来时身负重伤,并且同其父谢晋一样,从头到尾都没在武林大会上露面。自己本来以为他是伤势太重,功体燕法恢复,免得出来丢人现眼。可、可……
该死的!看他现在这样子,武功别说没退步,恐怕比从前还胜了不止一筹!自己虽然号称练成两门奇功,只怕还是无法舆之相比。为什磨……这个呆头呆脑的土包子总是有这么好的运气!
谢啸峰上了山崖,径自向檀玄望躲藏的方向走过来。仔细看去,他手中提着一个竹篮,里面盛了麦饭纸钱,看样子竟是来扫墓祭祀的。
原来,自隋唐以后,寒食节因舆清明节令相连,民间常常进行致祭、添土、挂纸钱的祭祖扫墓活勤,又称寒食展墓。
檀玄望心想,这土包子倒也古怪,前山的擂台上龙争虎斗,为争夺下一任北五省盟主之位拼得你死我活,他枉有一身绝世武功,不去争雄,去窝在这里拜死人!没出息!
他躲在树丛里,身前身后都是高高矮矮的灌木草丛,一边还有几株杏树,开了满树的繁花。朦胧月色下,野草随风摇曳,投下斑驳的暗影,谢啸峰又是满腹心事,竟没发现身边的草丛里藏着人。
谢啸峰走到杏树下,把竹篮放下,从里面拿出酒肴糕饼,伏地跪拜,低声祷祝道:「完颜前辈,妳生前待我恩情深重,最后更是为了我这个不成器的孩儿送了性命。虽则我不是妳亲生孩儿,但谢啸峰心中,已经把妳当作亲生母亲一般看待。但愿妳在天之灵能够瞑目九泉。」
檀玄望听见,这才明白土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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